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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成安公司的李老板……”将视线从手中的资料上移开，看向对面显得有些坐立难安的中年男人，秦砚微微弯起唇角，露出了一个礼节性的笑容，“是吗？”
——即将拆解并入他手下的、从某种意义上来说，连坐在这里和他平等对话的资格都没有的，小公司的老板。
合上手里的资料薄放到一旁，秦砚端起茶几上的咖啡抿了一口。
浓郁的咖啡香气在一瞬间就充塞鼻腔，但在舌尖扩散开来的味道，却与寡淡的白水没有任何差别。
“尽管不知道您是从哪里得知这个消息的，”秦砚垂下眼，思索似的沉默了片刻，“但我想您应该是误会了，”手中的咖啡被轻轻放下，瓷质的杯托与玻璃的几面相碰，发出清脆的声响，“我们并没有将您公司的员工全部辞退的意思。”
虽说那家公司不管从哪个方面来开，都没有任何值得人留意的长处，但只要稍微留心，就能发现这其中的问题，基本都出在了顶头人的决策上。
可显而易见的，眼前这位公司曾经的拥有者，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。
“只不过他们会接受一定程度的考核，并以此作为今后分派工作的参照，”见对面的人听到“考核”两个字的时候，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的表情，秦砚轻声笑了一下，将事先准备好的合同，推到了对方的面前，“如果不放心的话，您也可以拿这份合同，去咨询相关的律师。”
他还不至于在这种地方动手脚。
然而，大抵是秦砚的态度太过随和，眼前的人面上警惕的表情，反倒变得更加明显起来。那上头，满满的都写着对他的不信任。
“……什么人啊这是。”刚刚上任不到两个月的年轻助理，一等人离开，就忍不住露出了气愤的神色，“秦总你就是人太好了。”在这件事情上，几乎是全程跟进的助理自然知道那份合同，对于那些小公司的人来说，是多么优渥的条件。
可偏偏就是这样，还是有人一点儿都不识相。
“真的会站在小公司的立场上考虑的人，毕竟不多，”秦砚对此倒是并不怎么在意，伸出的手触上瓷白的杯耳，在停顿了片刻之后，终于还是移了开来，“他会这么担心也是正常的事。”他侧过头，看向边上的人那张，还带着少许刚入社会的人特有的学生气的脸，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题，“快下班了吧？”
听到秦砚的问题，李绍元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时间：“还有一个小时左右。”
“也差不多了，”秦砚轻声笑了一下，起身拿过挂在一旁的西装外套，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礼盒，放到了这个因为上一位助理突然辞职，而一下子从实习转正的小助理手上，“生日快乐。”
“早点回去陪家里人吧。”说完之后，他也不去理会另一个人的反应，穿上外套就走出了这间会客室。
然而，出现在眼前的，并不是他早已习以为常的、只要走上几分钟就能到头的走廊，而是一面安静地伫立在他面前的，等身长的镜子。
镜子里的人穿着样式简单，却一眼能够看出做工精致的套装，随意地披上的外套敞着，露出底下贴身剪裁的白色衬衫，稍长的浅栗色发丝柔贴地垂在耳侧，微微弯起的双眼中蕴着浅淡的笑意，更衬得他的五官无比柔和，令人一见之下就不由地心生好感。
——完美的假面。
秦砚回过头，身后的门扉早已经消失不见，入目所及之处是与其他方向没有任何差别的粘稠黑暗。
“这下可麻烦了……”轻轻地叹了口气，秦砚看了一眼手机里记下的，接下来要去和父亲会面的预定，露出少许头疼的表情。
他不喜欢在这种事情上失信。
随手将收不到任何信号的手机塞回兜里，秦砚和镜子里的自己对视了一会儿，忽地抬起手，试探着触碰了上去。
些微睡眠一般的涟漪自指尖漾开，缓缓地往周围扩散，然后下一个刹那，眼前的镜面发出清脆的“咔擦”声碎裂蔓延，有如渲染画布一般在眼前展开从未见过的画面。
手指上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疼，一道狭长的血痕凭空出现在指腹，却半晌不见血液流出，秦砚只看了一眼，就将视线移开，转而打量起周围褪去黑暗后的景色来。
显而易见的，他并没有回到走出会客室之后本该到达的公司走廊，而是站在一辆正在行驶的巴士当中。
能够容纳百八十人的大巴只坐了差不多一半的人数，而除了驾驶座上的司机，以及坐在靠门位置的两个人之外，其他人看着也就十六岁上下，身上那统一的制服昭显着他们高中生的身份。
略微低下头，盯着自己胸前那绣有“水峰高中”字样的校徽看了一阵子，秦砚大抵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。
早已成为了不能被称之为“人类”的存在，他对这种事情的接受程度，自然也比一般人要高出许多。